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於信一靠近,未經思考,涵涵就反射性的往旁邊移動身子,他在手機上遊走的指頭彷弗撞了牆,在螢幕上突然凝住不動。

她也不敢動。

之後,是一聲嘆息,沉浮在廚房傳來的沸騰水聲裡。

「還是這麼怕我?」他說。那音調像老繭,有磨出來的硬度。

她用力抿着乾裂的唇,怕它的顫抖被察覺。

「水滾很久了,小心酸梅湯燒乾,去吧!」他推推她,涵涵從眼角的餘光裡看見他臉上的慈悲。

總是這樣。

於信總是這樣放她走,所以兩個人的關係才會懸在空中那麼久。

而以前涵涵竟然天真得以為,這男人,可以一直這樣守候下去。

是不是所有女人靈魂深處都有這種渴望,盼着世界某個地方,會存在這麼一個人,無論如何,不計代價,堅持地守候在身邊,愛着。懂着,包容着,直到永遠?

用理性去思考這種渴望時,涵涵會覺得汗顏,到這把年紀了,內心怎麼會藏有如此少女的情懷?

但,看着自己的母親六十多歲仍迷着韓劇時,涵涵知道,其實,她也在透過劇中不離不棄的愛情故事,偷偷滿足着內心同樣的渴望。

無論如何地要着,接納着,找不到句點的愛。

認識神後,涵涵已經瞭解這種渴望是神造人時放進去的,為的是引導人恢復和創造主的親密,進入神永遠的愛裡。

 

可是,涵涵也承認:自己明明知道,卻任性地繼續期待,有某個看得見摸得到的男人,可以把神的愛預先在世上奉獻給自己。

 

所以,如果不是那一次攤牌,她會把雙腳縮在空中,繼續維持那種踩不到地面的情感。

 

黃昏的光線柔柔地罩着不大的空間,摟住兩張幸福又迷惘的臉。

他們一起,做好一大鍋酸梅湯,又把廚房清理得十分乾淨,話不多,零星,內容不深,知心。

如果婚姻就像這樣,她願意和他一起,走下去。

但,婚姻豈是這麼簡單?

「我該走了!阿清姊說今天有新朋友,要我早點過去幫忙。」涵涵說得有點勉強,可是,又不好開口邀他去。

「走啊!坐我車。」他竟提着鍋往外走。

涵涵不再反對。

「你怎麼沒問我怎麼突然失蹤了一個月?」一上車,於信立刻問。

她正想着該怎麼答,他又補上一句:「還是妳根本沒發現我失蹤了!」

那話有點孩子氣,讓涵涵反輕鬆下來:「我以為你換教會了!」

「以為?一通電話也沒有?還是妳問別人了嗎?」說不出理由,但他責怪的語氣聽在涵涵耳裡竟然挺愉悅。

「這麼大的人了,總不會迷路走丟了!」她看着他有點凹陷的頰說。

沒答話。

等到紅燈停下來時,他突然轉身盯着她的眼睛,說:「如果換成是妳失蹤,我會急着到處找妳,怕妳再也找不到走回我身邊的路。」

她的臉迅速燃燒起來,想躲,想避,卻無處可逃。

還好綠燈很快地來,被車流湧著,不繼續向前走也不行。

也許他也覺得太衝動,乾咳一陣,藉機轉身找喉糖,給她個逃離現場的理由。

涵涵翻遍皮包,本來就凌亂,急忙中更找不到東西。

「看來裡面的寶貝真不少!別忙了,我沒事!!」他再度給她解危。

「紐約總公司臨時召我去解決難題,忙了一個月,沒日沒月,除了星期天出去兩個小時作禮拜,我幾乎都在工作。」於信情緒冷卻得很快,剛剛的情感一收,馬上理性地交代真象。

「難怪你瘦了!」涵涵驚訝,過去一個月,竟然和自己想像差那麼多。

「噢!好感動,總算妳注意到了!」他拍着方向盤,快樂地哼起歌來。

男人,好像真的沒有女人複雜,涵涵想,內心有個角落似乎漸藍。

 巴不得阿清姊的家再遠一點,涵涵還有些疑問沒得到答案,同時,也捨不得兩人獨處的機會就這樣結束。

但是,他們到了,開門的阿清姊看見他們兩人一起出現,有些驚訝。

不過,那 表情立刻被笑容蓋掉。 「一回來就聞到火鍋的香味啦?」

「妳email不提,但我在紐約卻聞到了!」於信笑着說:「所以非提早回來不可!」

「是嘛!我記得你說要過兩天才回來的,看到你,還以為自己腦筋真的生繡哩!進來進來,一堆活等着最蒙福的弟兄來幹,就是你了!」

 涵涵聽他們倆一來一去對話,顯然這段日子於信只在自己眼前失蹤,而阿清姊和他是有連絡的。

為什麼她一字不提?涵涵猜着,難道她看不出自己這陣子的情緒起伏,教會生活裡的心不在焉嗎?

對,兩星期以前阿清姊找過涵涵吃飯,她找藉口婉拒了,之後,她來電話關懷,並沒問什麼。

 也許,於信沒跟她提過自己?涵涵想。

在教會裡,大家互稱弟兄姊妹,距離近,但,有事大家也看在眼裡。尤其單身小組,碰撞出火花固然好,可是大家也怕關係沒有穩定太早浮上台面,會造成太大壓力,甚至萬一不成功,會「成仁」。

所以涵涵很小心,和於信在教會從來保持避閒原則。這種心態既微妙又矛盾,到了適婚年齡,應該盼着有異性追求,或著,擁有男女朋友。可是,心裡又有那種對「萬一」的恐懼,不得不掩飾。 好像那些不容易懷孕的姊妹,禱告多年,終於在驗孕棒上看見陽性反應,明明應該巴不得全世界都普天同慶,卻壓抑著,不敢張揚,就怕胚胎在身子裡留不住。

但阿清姊,涵涵一直以為她看在眼裡,而且自己和她也熟。

其他人都未出現,他們真是早到了,時間還多,於信在客廳打點,涵涵幫著阿清姊洗洗切切。

「你們溝通過了?」阿清姊從閒聊突然轉話題。 涵涵聳肩,她沒打算瞞阿清姊,只是不曉得怎麼回答。「怎樣才算溝通呢?」

「這問題好!不過回答以前,你得先問問自己是否期待和他溝通?」

「為何不?溝通總是好的。」涵涵不明白她的意思。

「不見得必要,你沒必要跟小組裡所有單身弟兄都好好『溝通』吧!」阿清姊對涵涵擠眼。

她的臉一陣熱。

人和人之間需要溝通,這是再基本不過的概念,但,涵涵捫心自問,她的確沒有下功夫去和於信溝通心裡的感受,只是一味地浸泡在自己的想法和感覺裡。

「溝通是挺累的一件事!講了,對方也不一定聽得明白。」涵涵感慨地說。

「而且就算聽得明白,也不一定能夠接受。」阿清姊盯著她的眼睛。

 雖然,這的確說中了涵涵的想法,看著聰明的阿清姊,她卻遲疑著,不敢點頭同意。

「唉,有時候還挺羨慕古時候的女人,一切讓家裡安排,見都沒見過就嫁掉了,那樣很省事,也沒什麼交往溝通,一次次戀愛分手的問題了!」

「問題?」阿清姊揚著眉輕呼:「我告訴你,兩人要靠近就是要磨合,你這裡削一點,我這裡剪一點。只不過,看你要選擇婚前開始還是婚後,或者,保持原狀,作兩個已婚的單身漢。」

「什麼是已婚的單身漢?」於信不知何時走進廚房,聽見這句話,好奇地插嘴。

涵涵有點尷尬地看著阿清姊,她趕緊搶著轉移話題:「客廳搞定啦?動作這麼快?你有時差吧?餓不餓?」她把剛切好的一盤蛋糕遞到他面前。

 他拿了一片,問涵涵:「要不要也吃點?」 她接過蛋糕,眼角有阿清姊的笑意。

他也注意到了,轉身問:「妳還沒解釋什麼是『已婚的單身漢』?」

「有人來了,去開門吧!」阿清姊推推他。

「沒聽到電鈴聲嘛?」看著他離開,涵涵問。

「我這角度可以看到有車子停在門口,是子祥的車,新朋友應該也快到了,我出去幫著招呼,妳替我看著爐上的湯,別讓它溢出來。」

廚房靜下來,涵涵想著剛剛阿清姊講的話,還有於信的再出現,為心頭帶來的那種甜甜的滋味。

她望著窗外,那兒有一棵禿啞啞的樹,沒有綠葉,卻出現零星的桃紅色小花。 換季了嗎?她歡喜地問,正感覺生命裡也有一些新的東西冒出來,有輛車擠入眼簾,停在那棵樹後面,開車的是小組的姊妹,後面的車門打開,一個捲髮女孩走出來,涵涵正想著在哪裡看過她。

跟著,走出來一個男人,讓她整個人愣住了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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